美國東南，為什麼最窮？

在中國，東南地區是發達的代名詞，自改革開放以來，東南尤其沿海地區以驚人的速度崛起，成為中國經濟版圖中的重要一極。反觀美國的東南地區，2023年美國各州人均GDP排名中，倒數七州東南地區竟然佔據五席，五州人均GDP遠遠低於全美人均GDP，甚至比落基山區還貧困。美國學者曾寫道：“這（南部）是一個不正常的地區，是一個被包圍在世界上最發達國家疆域內的落後地區”。這與我們印象中地理環境優越的美國東南地區嚴重不符。

2023年美國倒數七州和地區人均GDP排名（紅色字型為東南地區州）。

那裡是美國東南地區？要探究美國東南地區為什麼相對落後，就必須先弄明白美國東南地區的定義。和中國不同的是，美國有地理分區但這些地理分區沒有明確的邊界，我們這裡採用流傳較為廣泛的美國人口調查局的劃分方案，即全美分為四大地區和九大分區。這裡我們把所探討的東南地區限定為南方地區中的南大西洋、中部東南兩大分區，也就是俄亥俄-密西西比河以東，賓夕法尼亞州特拉華州以南的廣闊區域，當然由於首都華盛頓特區的特殊性，我們這裡不妨把它剔除出去。

優點很多，缺點致命地理環境往往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一個地區的發展，但毋庸置疑的是，美國東南地區的地理環境並不差，甚至放眼整個美國都具有很大的優越性。氣候上看來看，相較於東北地區，由於地處北緯30-40°的較低緯度之間，東南地區全境均為亞熱帶季風和濕潤氣候，有著更好的水熱條件，南端佛羅里達半島甚至呈現熱帶景觀。從地形上來說，東南地區除了少部分貫穿境內的阿巴拉契亞山脈，其餘均為一望無際的平原，這裡歷來是美國棉花和亞熱帶作物種植的重要地區，在美國農業發展格局中佔據重要地位，從這兩點來看，東南地區並不比東北地區差，而且要遠遠好於遍是高原山地的西部地區。

佛羅里達州椰樹芃芃。圖源.wiki。

相較於眾多自然優勢，東南地區的劣勢並不多，但卻極為“致命”，令人頭疼。美國是全世界颶風災害最嚴重的國家之一，每年形成於北大西洋熱帶地區的颶風一路北上，越過墨西哥灣，首當其衝的就是美國東南地區。由於臨近颶風發源地並且幾乎毫無山脈阻擋，颶風在這裡“暢行無阻，攻城略地”，破壞性極大，動輒淹沒沿海城市，毀壞農田，造成嚴重人員傷亡和經濟損失，1900年9月登陸南方的加爾維斯頓颶風甚至造成近一萬美國人喪生，經濟損失不可估量。

加爾維斯頓颶風過境後的海灘。

值得注意的是，遍查歷年颶風災害，不難發現自德克薩斯到北卡羅來納的東南沿海地區始終是颶風光顧的重災區，很多城市甚至陷入了“毀壞重建，毀壞再建”的死循環，這極大地限制了東南沿海城市的發展。例如2005年8月在密西西比河口登陸的颶風“卡特裡娜”，給河口城市新奧爾良致命一擊，新奧爾良市街道被淹，百萬市民被迫撤退，市區一度陷入“無政府狀態”，秩序崩潰，劫匪公然與警察開展槍戰，這次災害導致全美經濟損失達2000億美元（當年新奧爾良所屬路易斯安娜州GDP僅為1680億美元），原本被寄予厚望的城市新星新奧爾良市自此一蹶不振。

正在登陸的五級颶風卡特裡娜。

被水淹沒的新奧爾良。圖源.wiki。

新奧爾良這樣的城市不止一座，縱觀美國東南沿岸，除因濱海旅遊興起的城市邁阿密外，其餘城市均鮮有起色，相較於東北地區的紐約和波士頓等國際知名城市，大部分東南沿海城市甚至連美國人自己也知之甚少。反觀東南內陸地區，由於相對遠離颶風，出現了諸如亞特蘭大這樣的大型都會城市，當然亞特蘭大的崛起有著交通地利和農業區域中心的優勢，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颶風災害對美國東南地區城市分佈格局產生的巨大影響。

美國東南部城市亞特蘭大和夏洛特。圖源.wiki。

海洋時代下的當今世界，沿海城市的興衰勢必影響整個地區的發展。相較於以紐約、波士頓等沿海大城市主導的金融和工業為特徵的東北地區，東南地區沿海城市發展的裹足不前導致整個地區仍然有著很濃厚的內陸農業經濟特徵，這一“落後底色”的形成由來已久。

落後由來已久由於臨近西歐和礦產資源豐富，美國東北地區早在殖民時期就率先發展起來，到 1861年，美國憑藉東北及五大湖地區的工業產值已經躍居世界第四位。與此同時，廣大的南方地區（含我們討論的東南地區）仍然躺在奴隸制盛行的棉花種植園經濟的“溫床”之中，依靠英國等西歐國家第一次工業革命對棉花的強大需求賺的不亦樂乎，南北雙方就奴隸制的存廢問題爭執不下，矛盾愈演愈烈，最終爆發了曠日持久的內戰。

1862年的南方種植園和1864年亞特蘭大販奴貿易。

內戰給南方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歷時4年的美國內戰基本是在南部進行的，尤其是在戰爭的最後階段，北方軍隊深入南部腹地，所到之處造成嚴重破壞，使得“1865年的南方呈現出一派殘垣斷壁、荒無人煙的淒慘景象” 。據統計，內戰摧毀了南方資產總值的2/3、牲畜的2/5和一半以上的農業機械，被破壞的鐵路和工業無從計算，南方20歲到40歲之間的白人男性有1/4喪生，毫不誇張的說，內戰使得本不富裕的南方“一夜回到了殖民前”。

紅色為北方進攻路線，綠色為南方進攻路線。

內戰後，儘管阻礙美國資本主義發展的奴隸制被廢除，但南方在此之後並沒有迎來預料之中的“大發展”，反而在很多領域出現了嚴重的退步。這與內戰後南方社會的歧視、排外和保守有著很大的關係。

內戰後，雖然黑人獲得瞭解放並取得了同白人幾乎一樣的權利，但南方各州對黑人的歧視現象並沒有緩解反而有加重的趨勢。南方白人固執的認為“白人至上”的理念並以各種形式限制黑人權利，如1890年密西西比州的制憲會議上規定，選民必須交納人頭稅和接受文化測試，只有這樣才能獲得選民的資格。這一規定就將當時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的黑拒之門外。

在剝奪權利之外，更有甚者大肆迫害黑人。如盛行於南方的種族隔離制度，這項制度強行將黑人與白人在生活、居住和工作分隔開來，使得本就境況不佳的黑人沒有了上升的管道。此外，隨意動對黑人用私刑也數見不鮮，私刑是一種殘忍的種族迫害制度 ，其懲罰對像是那些違反南方社會習俗和社會道德的人 ，如偷盜者和“歧視 ”、“威脅 ”白人的人。事 實上，它針對的主要是敢於向白人顯示平等的黑人。據統計，1889到1899年，平均每年被私刑處死的人達187.5人。

在這樣的背景下，3k黨應運而生，該團體由1865年在南北戰爭中被擊敗的南方軍隊的退伍老兵發展而來，旨在反對廢奴以來讓渡給黑人的平等權利，通過暴力形式打擊黑人以及支援黑人的白人，值得注意的是，他們不光打擊黑人，還有強烈的排外思想，3k黨早期領導人福雷斯特就曾宣稱“3k黨最大的敵人並非黑人，而是遷移至南方的北方人”，巔峰時期的3k黨成員高達600萬之眾，這些成員活躍在南方各州，其中不乏政客和議員，在他們的操縱和遊說之下，部分南方州甚至一度廢除了黑人的權利，一時之間，南方大有逆歷史潮流之勢，這讓內戰後北方資本主義工商業向南發展的趨勢望而卻步。

1928年3K黨在華盛頓遊行。

南方仍長時間停留在單一的種植園農業經濟中，內戰後棉花種植規模甚至有增無減，加上受英國增加印度和埃及棉花進口的影響，全球棉花價格走低等因素，美國南方農民收入大幅減少，生活逐漸陷入困頓。

20世紀40年代德克薩斯州棉田。

在南方大幅發展農業經濟時，與之對應工業發展極度緩慢，甚至出現了萎縮。1860到1880年，北方製造業人均產量增長了45％，而南方的人均產量卻下降了2％，而且南方工業門類極為單一，多為採掘和紡織加工。當然這裡的原因除了南方保守排外的社會風氣外，還有部分北方工業企業對南方的限制。內戰前後，由於南北雙方工業發展的巨大差距，南方工業實質上淪為北方的附庸，或者工業產品傾銷地，也就是說，北方樂見一個落後的南方，這樣北方工業產業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佔領南方市場。為了保持南方工業落後的局面，北方工業企業可謂用盡心思製造貿易壁壘，如鋼鐵行業的 “匹茨堡附加值 ”，鋼鐵價格差額使北部製造業者極易進入和壟斷南部市場 ，遏制南部工業的競爭對手。南方工業的艱難發展，加上農業面臨的新困境，南方經濟愈加落後於北方。

位於亞拉巴馬州的伯明翰被譽為“南方匹茲堡”，曾是南方工業的希望。

由於經濟恢復的疲軟無力，政府財政收入微薄，南方各州相繼減少對學校等公共服務的財政支援力度。為此，州政府不惜縮減本州學校學制，1879年之後 ，南方公立學校每學期的時間減少了大約20％，其中東南地區各州對學生平均投入由1871年的10.27美元下降至1880年的6.60美元。如此短視的做法勢必引來惡果，19世紀末的美國南方地區，文盲半文盲充斥各行各業，高端工業企業人才嚴重短缺，企業競爭力大幅下降，在全美市場乃至世界市場無立足之地。自內戰後南方各州普遍貧困現象幾乎毫無改觀。

近年來，由於美國北方環境污染加重和土地價格上漲等因素，北方工業企業出現了南遷現象，為南方工業注入了活力。南方及東南地區各州經濟增幅明顯，為南北經濟平衡及全美經濟增長帶來了生機。 (地緣谷)